贺新岁
/br> ——这套说辞,是吴成思在她懂事后告诉她的。 可是许翎竹不信。 贫苦百姓,又染了重病,如何能登上阵法密布的南青山?更不用说,将孩子托付给一派之主了。 打仗那些年,南州常有卖儿鬻女,卖不掉的,也养不起,就直接丢在路边。能被南青剑派的弟子捡到,可以说,她已经极为幸运了。 许翎竹没有揭穿吴成思的谎言,转开话题,与孔惠时聊起杞安郡的天气和美食。孔惠时说,郡城里有一家九琼糕最为可口,是闻名越国的字号之一,许翎竹连忙表示要买来尝尝。不过,先前她和方恂去织凤楼做客,对美食颇有心得的沈楼主向他们推荐了越国百余种食物,从临平县的酒蒸蟹,到枫相郡的茶酥——她苦苦央求方恂,才得以绕路去吃—— 但他,为何完全没有提到杞安郡的九琼糕呢? 或许,沈楼主知道她在杞安郡,就没有再特意提起吧。她去尝一尝,若果真可口,有机会再去织凤楼,给沈楼主捎上一些,也算是礼尚往来了。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除夕之夜,南青山再次热闹起来,门派各处挂了数百只红灯笼,每一间院落都贴了福字春联。吴成思在乾厅设宴,让众弟子同喜同乐,宋樑、宋师叔,还有其他几位师叔,也来到山上道贺新春,同享这团年饭。 酒过三巡,许翎竹已喝得微醺,脸颊上两朵云霞,如满厅摇曳的红灯。众弟子三五成群聚着聊天,偶尔起身去敬一杯酒。除了吴芷兰、宋樑与吴成思等几位长辈坐在一处,其余几个入室弟子都坐在一起,许翎竹一边扯着林月泉的袖子,一边为自己斟了一杯,举起环视一周。 “这大概是我记事以来,过得最热闹,最开心的除夕了。”她敬向众人,颇为感慨,“虽然我们已经是朋友了,但这声谢谢,是一定要说的——谢谢各位,让我终于有了一个家。” “你能来南青剑派,我们都是高兴的。”林月清笑着道。 “高兴和高兴,不一样。”许翎竹摇了摇头,“这可是我期盼已久的愿望,甚至,是我一生的心愿,我不知要如何感谢你们,就——先干为敬了!”说罢,她一仰头,将杯中之酒饮尽。 “好,那我陪一杯。”林月清于是也端起酒杯,喝了一盏。 “翎竹,哥哥,你们都少喝点。”林月泉却有些担心地说。 “没事,我离喝醉,还早着呢。”许翎竹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,又倒上三盏酒,“我知道,我能来到南青山,全因那日在酒肆偶遇月泉和冬冥,这杯啊,我要敬你们二人。” 她一手拿着一盏,分别递到林月泉和韩冬冥手中,二人只得接过。 “人生际遇,机缘巧合,能与你成为朋友,同样是我的幸运。”林月泉笑着轻叹了一声,“但你今日喝了太多酒,明日怕会头痛……” “没事的,万一真的头痛,不是还有你嘛。”许翎竹已打断了她,又看向韩冬冥。 “我也……很高兴,能够认识你。”韩冬冥早已脸颊染红,不知是灯火映照,抑或是佳酿醉人,“我也同样,想说一声谢谢。” 三人喝下这盏酒,许翎竹却又满了一杯,从林月泉膝上探过身子,望向邻座正安静吃着饭菜,似乎对周遭喧闹全然无动于衷的方恂:“当然,我也没有忘记,是你向吴前辈提议,我才最终得入南青剑派——这一杯,我敬你!” 方恂闻声,淡淡转过眼,面色无波地道:“你喝醉了。” “是啊,翎竹,我们知道你心里高兴,但不必非要今日,我们等到初五、十五的时候再喝吧?”林月泉也连忙道。 许翎竹不听,死盯着方恂,固执地向前伸了伸举着酒盏的手。 方恂轻叹了一声,似乎不想再和她纠缠,拿过酒壶倒了一盏,仰头喝下,又平淡道:“我喝完了。” “你这个人,好没意思。”许翎竹撇了撇嘴,也饮尽了手中之酒,坐直身子,却忽听纪袁平问道,“你方才说,你一生的心愿,是拥有一个家?” “是啊。”许翎竹毫不犹豫地道。 “你先前住在何处?你不是有师父吗?”纪袁平蹙眉道。 “我自小就被卖去做工了,今年卖到这户,明年又卖到那户,那些地方,日子只有冷眼和辛苦,着实称不得‘家’。后来虽有了师父,但师父常年云游,居无定所,师父是我的家人,可我仍然不知道哪里是家。”许翎竹叹息一声,思念便自心底翻涌起来。师父不喜过节,往年的除夕、元宵,他们最多只去邻近村镇,看一看旁人的热闹,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,数十人数百人地聚在一处饮酒谈天。 但说到底,只有她和师父二人,这除夕不论如何过,都是很难热闹起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