凡鸟偏从末世来
里试探。 玉竹姨娘心中思量片刻,决定还是从贾林两家的婚约说起,“我打听到,贵妃母亲、也就是您的姑母王夫人,数次在人前放话,说是贵表弟贾宝玉宝二爷生来带玉,高僧批命须得有金的贵重命格之女方可匹配,不知这传言可真不真?” 作为贾母明面上最疼爱的孙媳妇,国公府曾经的当家少奶奶,王家的这位凤姑娘比任何其他人更了解贾府内情,也更了解史老太君和王夫人,了解她们对贾宝玉的爱重、对黛玉的真实态度、对宝黛婚事的具体打算。 王熙凤若是心向贾家,必然否定传言,若她不肯否定,也不一定代表她心向林家,有可能是另有所图,端看她是怎么个说法了。 凤姐端起茶,浅啜一口,茶冷香未淡,余味回甘。她当然不会以为玉竹姨娘问出这句话,仅仅是为了从自己口中确认贾府对宝黛婚事的态度。 “在我姑母眼中,哪怕是公主郡主,我那命格贵重的有玉表弟也是配得上的,饶是如此,只怕她还唯恐皇家贵女娇纵,委屈了表弟。不过,天下母亲大概都是同她一个想法,都觉得自己孩子是世上最独一无二的,就该配一门四角俱全,福禄寿喜全包的好亲事。”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,玉竹姨娘蹙眉不语,有些摸不清凤姐的路数。 凤姐放下茶杯,“老太太心疼外孙女的心是真的,可她到底有了年纪,家中诸事早放权给了政老爷这一房管理,宝玉的婚事,她虽能说上几句话,可真正做主的人却是宫里的贵妃娘娘,真论起情分,祖孙之情难道比得过母女之情?何况……” 她所说的,正是玉竹姨娘顾虑的,男人不知,世间最难处的关系中恰好就包括婆媳关系,贾宝玉之母王夫人,外人传她如何慈悲善良,她那些内宅拿捏的手段又如何能瞒过同为女人的玉竹姨娘。 王夫人的好陪房周瑞家的是个好酒之人,从她口中,玉竹姨娘派去的人打探出许多王夫人的秘密,包括她认为黛玉根本不够资格给她作儿媳,包括侄女王熙凤只是她好用的一把刀。 可以想见,即便黛玉勉强嫁给贾宝玉,有王夫人这个婆婆在,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。 玉竹姨娘倾耳侧听,凤姐转了话锋,“何况同为女儿家和身为母亲,我不得不说,宝玉目前并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选。” “怎么说?” 凤姐看着玉竹姨娘的眼睛,认真道,“宝玉对林妹妹的心极真极真,可他能付出的也就是这么一颗真心而已,他是没有那个能力和心性护住黛玉的,如果贾家长盛不衰,如果宝玉不需要承担兴家旺族的期望,能做一辈子富贵闲人,他和林妹妹勉强有几分可能。” 玉竹姨娘沉默不语,凤姐继续说,“然而无论贾家还是现在的林家都给不了他们想要的岁月静好。” 如果林如海仍然在世,仍然是深受帝恩深蒙皇宠的巡盐御史,黛玉嫁入贾家或许并不困难…… 玉竹姨娘忽略心底一丝异样感受,问凤姐,“凤姑娘似乎很不看好国公府的未来,您是对贾家有怨?” 凤姐笑了笑,“一棵已经烂了根,从里面腐朽蛀空的树木能长久几时?空有爵位却无实权,子弟们不肯上进还罢了,偏又行为不检,每有作奸犯科之举。眼下纵有再多的富贵,也不过是中空楼船,梦幻泡影,外来的风浪稍稍大些,只怕就有倾覆的危机。我对他家无怨,只是及早退步顾全自身而已。” 玉竹试探地问,“王家势头正盛,您即便不离开贾家,风浪来时,您的叔父也会施以援手。” 凤姐轻叹,“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,不怕告诉姨娘知道,王家早就和贾家在同一条船上了,只不过掌舵人从老国公换成我二叔而已,结果能有什么不同呢?” 玉竹端起已经冷掉的茶杯,摩挲着杯子上的花纹,“所以,您是给自己找了条更保险的船?” 对于女子来说,除了娘家,最大的倚仗便只有夫家了,难不成这位王大姑娘已经给自己物色好了权势强于国公府的下家?国公之上惟有皇家与王府,可是以她已婚有女的经历,娶作续弦都很勉强,难道是外室? 凤姐不知玉竹心中猜测,直言道,“外力终究不可靠,为什么一定要上别人的船?风浪来时可不管船上人是男是女,是罪有应得还是无辜受累,既然如此,我不如自己修造一条船自己当家做主,说往东就不许往西,说渡海就不许过河!” 玉竹轻笑,“凤大姑娘好魄力,可这世道终究是男人们说了算的天下,您的船再牢固,天若不肯予东风,可该怎么办?” 凤姐起身,缓缓踱了几步,停在养鱼的青花瓮旁,“风起于青萍之末,时不予我我自造势而取,若是这点魄力也没有,我何必和离!” 玉竹瞠目结舌,没想到她敢当着自己面大发狂言,跟个造反头子似的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