凡鸟偏从末世来
忙忙碌碌的一天过去,金乌西坠,仍有余晖恋恋不去。 小厨房送过来的晚饭一如往常荤素俱全却食之无味。 迎春就着几筷子青菜勉强吃了半碗米饭,奶嬷嬷拿走了钱匣子里最后一块银子和几吊钱,顺手还摸走一对迎春不怎么戴的金镯子。 若不是报信的人催的急,她连二奶奶旧年补贴给迎春的几匹布料都要拿走。 司棋大包小包地进了园子,和这老婆子走了个正对脸儿,几个看园子的老妈妈相互使个眼色,其中一个象征性地在王嬷嬷的包袱外面摸了摸,问里面是什么。 这老贼婆毫不心虚地说不过是姑娘赏给自家的几块点心和一些干果。 “我们姑娘是个老实的,不像别人惯会讨巧卖乖,纵有好东西也送不到她那里去,时不常的还要我这做奶嬷嬷的帮忙里外打点和帮衬些头油脂粉,这不,老太太赏了些点心果子,我们姑娘舍不得吃,叫我拿回家去,虽不值钱,到底是她一片心意,我推辞不过只好收了。” 婆子们暗地里啐了几口,骂这婆子得了便宜卖乖,不过是欺负二姑娘老实不爱生是非,受了欺负也不敢吭声罢了。 面上依旧笑盈盈夸赞她们主仆情深,彼此顾念。 司棋快将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,却不愿在园子门口与她分辨掰扯,以免平白让外人 看了当笑话到处讲去。 但该敲打还是得敲打,别以为姑娘好性子,屋里其他人就都是面团可以任由她这老贼婆揉搓拿捏。 “惯在暗处走难免不跌跤,王妈妈您老人家可当心些,这紧赶慢赶的是干什么去?万一摔着您的老胳膊老腿,岂不耽误了挣钱的营生!” 大观园里住着的都是未成家不管家的少爷和姑娘,规矩松散,下人们少了约束和监管难免格外放纵,看门上夜的饮酒聚赌是常事。 王嬷嬷仗着自己是大管家赖大的亲戚,且又是二姑娘的奶娘,比别个更有势力和体面,不仅自个下场赌,甚至出头坐庄组建大赌局。 这一切,大观园外的主子们被蒙在鼓里,却瞒不过眼睛耳朵厉害的管事们和有心人。这些事要是上头知道了,打板子扣月钱还是小事,只怕夺了差事甚至全家都被发卖也是有的。 若不是这件事上人事牵连甚广,利益牵扯颇丰,早有人告上去了,如今没人说不过是谁也不愿意带头得罪人、毁了这条财路罢了。 要真是哪个胃口大或是没脑子的在主子们面前漏了口风,到时候可够个人烦难的。 听出话里嘲讽的意思,王嬷嬷眼睛一竖就要骂人,可看清楚司棋酷似她外婆王善保家的一双利眼和两片削薄嘴唇,生恐这也是个混不吝的,到底什么也没说,撇嘴扭头走了。 回了缀锦阁,迎春正在做针线,却是小孩子穿的中衣中裤。 司棋洗了新鲜果子,又从自己带来的包裹里捡出迎春爱吃的几样点心,拿瓷碟盛了送入迎春房中。 “姑娘今儿怎么想起做衣裳?早该这样了,老爷和太太虽不缺这个,到底是姑娘一番心意。” 司棋开了梳妆匣,用外头买回来的上好头油脂粉替换府里的份例,手里做着事情嘴里也没闲着。 “只是以我的小想头,大件的衣裳裙子就罢了,一来没有合适的好料子,二来费工夫精力且老爷太太未必看得上,白糟蹋了人力物力未免可惜,不如捡抹额、扇套这样常用的小物件用心做几件送出去,免得老爷太太总私下抱怨,合府小爷姑娘们只知道去老太太和二房处孝敬献殷勤,倒把正经袭了爵的大房忘到一边。” 迎春垂着头默不作声,这些人情世故本该由长辈们或者奶嬷嬷教导,如今从司棋这个大丫头口中说出来,她心头不免滋味难言。 不是她甘愿自降身份,事实上,撇开出身,她这个公侯小姐,只怕活得还不如身边的大丫头滋润,至少人家爹疼娘亲,有人教导有人关爱。 绣橘端了新煮的茶水进屋,“司棋姐姐这话在理,姑娘一声不吭一步不迈,却叫老爷太太主动俯就不成,一年大二年小的,姑娘没有亲娘,自己不筹谋难道擎等着府里安排……老爷再不着调,也是亲爹,琏二爷和二奶奶管家明面上不好有偏颇,心里到底是记挂亲妹子的。” 说着将王熙凤送来的棋谱打开,取出里面的银票交给司棋。 “司棋姐姐你收着罢,谅那王嬷嬷也不敢翻捡你的箱柜。” 司棋却不肯收,将银票放进匣子里,用把小锁锁上了,脸上带着笑解释道,“不用,那老婆子可有段日子不能进园子伺候。” 绣橘吃了块豌豆黄,又喝一口温茶,好奇地问,“怎么说?” 迎春放下针线,拈起一片雪白的山药云片糕小口吃着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