凡鸟偏从末世来
厌厌然情绪不高的媳妇,嗓子和胸腔里像堵了一团棉花般难受。 贾政不言语,王夫人捻着佛珠不吭声,贾赦训儿子,他二人听在耳中似是话里有话,听更像含沙身影讥讽自己这一房惯会口中卖乖。 邢夫人是继母,又一向与贾琏夫妻不睦,不火上浇油就不错了,乐得一旁看笑话。 贾珍夫妻是晚辈,二人对视一眼,默契低头长辈面前没有他们断是非的道理。 王熙凤大半个身子歪倒在平儿身上,虚弱得仿佛一口气就能吹倒似的,眼底青黑之色连厚厚的脂粉都遮盖不住。 “都怪媳妇身子不争气,昨日从怡红院回去,又吹了风,二爷一早去城外,寻张友士张大夫,想请他给老太太诊个脉,顺便再看看宝玉和媳妇需不需要换新药方,不然,就是天上下刀子,他也早到了。” 这话软中带刺,句句听得人难受,偏明面上却又挑不出大毛病。 不说王熙凤和贾宝玉一样受到魇镇,就是在救治宝玉一事上,大房一家子都是立下大功的,酬谢功臣还来不及,怎么进门倒先骂上了? 贾母倒是肯护着孙子和孙媳妇,“琏儿和凤哥儿两个最孝顺不过,又肯卖力做事,多亏有他小夫妻两个里外奔走张罗用心操持,我的日子才能过得这样顺心。可怜凤哥儿还病着,又被我老婆子薅起来……” 丫头们很有眼色地上了茶,又将王熙凤的座位铺设得软软和和。 屋里只留了鸳鸯伺候,其余人都远远退到老太太院子门口守着,赖嬷嬷的两个媳妇走在最后。 王熙凤手里是盏参茶,可见老太太对她还有几分体恤慈爱之心,可惜,她一点也不觉得感动。 她不是个好鬼,这屋里的,除了大丫头鸳鸯和尤氏,其余一个一个别管伪装成什么样儿,也都不是好人。 “凤丫头,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,告诉大老爷二老爷、两位太太和珍哥儿跟他媳妇儿。” 王熙凤将参茶喝了,空杯盏搁在小几上,取帕子按了按嘴角边的水渍,不是她作乔,而是她此刻病中虚弱,须得参茶提神提气才成。 “当着老祖宗、老爷太太、哥哥嫂子的面,我不敢撒谎,我那日昏沉间被已是到了忘川,在一片花丛里遇见一位女仙,仔细一瞧,竟是蓉哥儿前头的媳妇秦氏。她见了我便教我不要害怕,原是她算到我和宝玉命中有此一劫,因顾念当日情分特来相救并点化一二。” 说到此处王熙凤略作停顿,她并未抬眼,却也从心跳频率和呼吸的变化中察觉到诸人心情变化。 秦氏此人,在贾家其实算是个禁忌,她因何而死,几位当家人其实都是心知肚明,有些事情说出来都怕脏了口,可真正发生了还不是为了所谓家族名声遮丑害羞,无辜者枉死,干出龌龊事的作奸犯科之辈却仍旧身居高位作威作福。 始作俑者固然该死,可其余纵容其作恶者也不无辜,如今听到王熙凤所言,心中哪有不心惊不害怕的? 贾珍不停擦汗,尤氏自始至终不曾薄待过秦氏,此刻见丈夫一脸惊惧,心中不由十分快意,若不是没得选择,她何苦与此等不顾人伦的畜牲作了夫妻。 王夫人捻佛珠的速度加快,口中不住念着“阿弥陀佛”,贾政重重将茶盏往桌上一顿道“子不语怪力乱神”。 贾赦态度倒是坦然,甚至很有兴趣地追问,“哦,侄孙媳妇可说了施法害人的是谁?你继续往下说。” “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,媳妇直说了,二叔和二婶勿怪,那施法害人的不是别个,正是宝玉的干娘马道婆,而那个指使她害人的,却是赵姨娘!” 贾政站起身大声怒斥道,“鬼话连篇,赵姨娘好歹算你半个长辈,你怎么敢这样装神弄鬼地诬陷于她?” 王夫人掏出帕子捂脸哭出声,“除了她还能是谁,这必是嫌弃宝玉挡了兰哥儿的道了,前些日子拿灯油要烫瞎宝玉眼睛我看在老爷面上已是轻轻放过了,谁知她不知悔改,这次竟是要害了宝玉性命……” 几步走到贾母面前跪下,抱着老太太的腿大哭,“求老太太给宝玉做主!” 贾母心中其实早已猜到了,摩挲着王夫人后背,两只眼睛紧紧盯着王熙凤,表情十分严厉,“凤哥儿,你既说得如此笃定,可有证据?” 王熙凤抬起眼轻轻点头,“秦女仙说但凡邪术害人,施法不成必受反噬,她救我时已在马道婆身上留下了记号,因她是在地府掌管因果业力的彼岸花花神,故此马道婆身上已满是黑色彼岸花的烙印,她平生做了多少孽,身上此时便烙印了多少朵花。巫蛊魇镇之术不是寻常小法术,马道婆出手一次代价想必不低,赵姨娘手头银钱有限,老太太不妨叫人去赵姨娘屋里查看一番,看她那里存银多少和值钱东西少没少就知道了,说不定还能翻出一两张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