并蒂棠 六
过这么多年没见过,记不清也正常,阿姐不怪你。来花浊多久了?” 阿沉在一边答道:“回表小姐,我们来了十多日了。” “是我招待不周,还习惯吧?”佟知悦陪笑道。 孟湘湘也答得简洁明快,“都挺好。” “妹妹下着大雨突然来这里,是来买玉的吗?” 她浑身紧绷,说话也拘谨,处于十分警惕的状态。 这算是逃婚出来的,她自然怕被孟湘湘告发,警惕也是人之常情。 孟湘湘道:“是了,马上要去府里拜会姨母,夫人要我准备的礼物我弄丢了,特地来这里买个玉件。” “好说,我娘喜欢云纹的,我给你找找。” 她顺势走到柜前,翻找一番,动作利索,熟悉得像是在自己家。翻箱倒柜半天,才取出一枚小巧的玉佩,质地乳白,晶莹若雪。 延成侯好风雅,府里花里胡哨的玉件孟湘湘见了不少,但眼前的玉佩还是让她双目一亮。 雕的虽然是最普通的云纹,云角却又像是海浪翻涌,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。 “这纹路好大气。”孟湘湘接过玉佩,不禁赞叹道。 “那当然,这是我雕的。” “姐姐亲手雕的?” “厉害吧。”佟知悦笑得双眉飞扬,穿行在各式各样的玉雕之间,“湘湘,你眼前的这些玉,一半都是我雕的。” 柜子上的玉雕,有大有小,常见的人像极少,多是神兽或者自然风物。有龙虎相争,有凤鸣九天,也有寒天雪梅,参天巨榕。 无论是动物还是静物,每一个皆栩栩如生,欣欣向荣。 刁师傅在一旁笑着道:“佟小姐很有天赋,店里不少卖出的玉件都是出自佟小姐之手,我白拣个好名声,真是惭愧。” “没有没有,我的手艺也是刁师傅教我的,他才是真的名家,宫里不少物件都是师父亲手做的。” 佟知悦背起手,行走间,曲裾飘扬,像盛开的花。 孟湘湘本来沉重的心情,被她蓬勃的生命力感染,连带着好起来。 她来的路上,设想过许多不好的情景,连玉器行绑架佟小姐这样的戏码都脑补出来,却从未想过,传闻中养在深闺的佟小姐是这样的人。 她几乎怀疑,佟知悦和她一样来自二十一世纪。 这样的创造力,生命力,应当是见过广阔天地的女子会有的,她们看得见世界盛大,听过四季变换的声音,行过千山万水,知道取悦自己而非围着一方宅院打转。 感慨之余,佟知悦收敛喜气,忽然沉静道:“是我娘让你来的吗?” 孟湘湘望着她,手中的玉佩被攥得温热。 “湘湘,你觉得这玉好看吗?” “好看。” “你喜欢吗?” “我很喜欢。” 孟湘湘答得诚恳,任凭佟知悦握住她的手。 她的手指倒是有些像郑子潇,没那么细腻,上面还有茧子,应当是拿刻刀久了留下的。指尖上甚至还有细密的划痕,常握着寒瘦刻刀,经年累月压出一个小窝。 “我知道,我行为不端,我不在家好好待的,常年往这里跑,做这些没意义的事情,但是我躲在内堂,听到客人赞叹我雕的玉,看到他们喜欢的模样,不知道为什么,我心里说不出的欢喜。” 珠帘摇曳,雨声里传来刁师傅的一声叹息。 “我小时候,爹爹奉旨去各地治疫,我跟着看遍了长陵的山川湖海。”佟知悦越说越觉得压抑,千万种情绪到最后,变成一缕泪流下面颊。 她顿了顿,伸手抹去眼泪,继续道:“湘湘,见过了万水千山,大江大河,我真的不能再回到宅院里,做他们王家的少夫人。” 由不得家务事琐碎催折,经不起婚姻相互试探揣摩,她是海上的精卫,一人投入封建王朝的洪流里,忘记自己的性别使命,再想起已经难以承受。 孟湘湘深吸一口气,悲哀油然而生,到最后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。 女孩子之间会有一种灵巧的共情,这是脆弱之中真挚的友谊。 她们不会因为谁比谁漂亮而互相嫉恨,也不会攀比着憎恶,在现代这样灵巧的共情体现在生理期时互相总能借到的卫生巾上,在古代,便体现在孟湘湘的拥抱上。 孟湘湘终于承认,自己确实是圣母体质。 她轻声问佟知悦,“你与王氏的少爷可有情?” “从未讲过话,只见过一次。” “你厌恶他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