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鲜花满楼】
她尽力屏蔽掉不该有的情绪,一字一句的写着,因为字体凌乱,大小不一,几乎写一句,便要换一张纸。
写多之后,写字的那只手虽然越加刺痛,写字间,反而慢慢灵络了一些,可以写较长的句子了。
——只记得身边原有一老仆、一婢女。
我唤老仆为仲伯,婢女为阿杏。
她忍受着手指的疼痛,继续写道。
——但是,他们都死了。
陆小凤:“死了?”
花黎笔尖顿了顿,点头。
“小阿黎,不然还是先停一停,再休息片刻。”陆小凤看了一眼花黎脑门上冒出的细汗,看了一眼对方仍然执着笔的手腕,不由开口道。
——无妨。
陆小凤看着花黎笔下的宣纸,看着上面依旧凌乱的墨迹,看着那上一句他们都死了,下一句无妨两个字,又看了看花黎脸上蒙着的白纱,不再劝叨。
而后顿了顿,才继续问道:“都死了?什么意思?”
花黎:三日记忆中,皆坐于车中赶路。
——车行的很快,我身体很差,时常发冷,脑中昏沉,时睡时醒,时时吃药。
所以即便是那三日的记忆,也是断断续续,模糊不清。
陆小凤:“我听花满楼说你体内有股阴寒的内力,一发作起来便会浑身冰冷颤栗,疼痛难忍,所以只有你的内伤是之前就有的了?”
花满楼此时一旁开口:“我想应是如此,她五脏六腑的侵蚀损伤程度,不似一两日的功夫了。”
陆小凤看向花黎,看她点了点头,又继续问:“那你们是第三日出的事?”
花黎继续下笔写道:
——第二日午后,我便一直开始昏睡,醒来后,便身处于破庙。
仲伯说,我睡了一整日。不多时,就有一行人也进了破庙。
领头那人,用扇子和一颗石头杀了仲伯与阿杏。
陆小凤看着写了数页的这些字,沉默了片刻,继续问:“也是对你动手的人吗?”
花黎摇了摇头,继续落笔:
——那行人,后都被庙中另一人所杀。
她写着,也仿佛在自我梳理那日的情景——他说,他本不想杀人,是我要与他交易,他是帮我杀的人。
——交易的条件,便是我。
——我没有对那个人说过任何一句话。
——但那时,我是想让杀了仲伯与阿杏的那些人都死。
她确实很真诚了,真诚的将自己心中的想法也写了出来。
一阵清风吹来。
花黎终于略略停了笔,在手腕慢慢舒缓的刺痛中愣愣的望向吹来花香的方向。她想象着这个已经走了好几遍的鲜花满楼的地方,她看不见,但知道这里一定很美丽。然而脑海中想象出来满是鲜花,安静又美丽的小楼,却一点一点的被关帝庙中的一切所取缔。
巨大的关帝像。
狂风。
雷雨。
火光。
将整个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闪电。
还有一瞬间的白昼下,那颗明明上一秒还面对着她笑着,下一瞬却掉下来的脑袋。
——女郎,不用怕。
——仲伯在这里呢……
花泥微抿住唇,捏紧了笔,她想将脑海中的那些画面再一次的挥去,但不管怎么驱也驱除不了那些一点点被血腥浸满的画面。在眼前茫茫的黑暗无一丝光亮的世界中,听着脑海中老人的声音,她仿佛回到了那一夜,那一刻,那一瞬间,心中被无尽的惊惶与愤满的戾气灌满。
那时,她确实也是这么想的。
想让那些人,都死。
尽管陆小凤觉得,花黎安静不动的样子看起来就像花满楼一般,恬静安宁。
但花黎知道自己不是个如花满楼这样的人。
温柔、温暖、宽容、豁达,如玉君子……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。
她甚至连一点边也沾不上。
她从醒来到现在还能保持平静,不过是因为她知道她的身体损伤,一定会恢复。
所以可以忍耐,也必须忍耐。
她可以调节自己的心理状态。
可很快出现了任务,系统告诉她,任务完不成,修复功能就会永远停止。
但倘若不能自行恢复了,她接受得了吗?不,她接受不了,她绝对无法忍耐永远黑暗与无言的世界。
她对自我认知清晰。无论外表表现的怎么样,真实的她,不坏,但也没那么好,大多时候是自我而利己的,甚至报复心理极强。
不然,她不会明知斗笠黑衣人也是个极危险的人,还与他做了‘交易’。
她大可以选择更婉转的方式,编纂另一个白色龟甲的所在地,拖一拖时间,直到拖过死亡节点。毕竟她已经知道白色龟甲碎片,青衫书生就算知道她可能在说谎,也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,而先行验证。
但她那么想活,当下仍然选择了报复——拖着那些人一起死。而且是必须由她主导的死亡,而非那些人过后自然选择走向下的死亡。
是的,报复。
可她为什么会选择报复?
她也不知道……
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