绝笔信

秋风清凉，月色明亮。

夜，到了后半场。万籁俱静。

李莲花在写信。他的手边还有一封信，信封上的“苏”字在微弱的烛光下依稀可见。

李莲花盯着那个字，若有所思。

窗外突兀地响起几声夜鸦叫，打乱了李莲花的思绪。

“再喝！”方小宝的声音仿佛能驱走凉夜的寂寥。

李莲花走到床边，替他把弹开的被子盖好。

再看窗外的夜，凄清的让他的心境仿佛回到那年泛舟绝笔的时候。

“小舟从此逝，江海寄余生——”

再次想起，有种不真实的隔世感。

李莲花对月浅笑。他笑意虽浅，但弯起的唇角如春花带暖，温柔了秋夜。

他回到案前，提笔写下：

余复醒多日，见诸位安康如故，心甚慰。相夷已去，本无心问迹江湖。然罗刹之事，因李某所起，小慵独去，余不可不顾。方小宝习我功法，限其勤加苦练，早日得成，前来相会。

李莲花写完，拿起写着“苏”字的信，走下楼。

楼下寂静，没有笛飞声的身影。

李莲花心中了然，果然在门外见到已等候多时的笛飞声。

“醒了？不是喝醉了吗？”

笛飞声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冷峻。

“我警觉性向来很高，也从来不会让自己喝醉。”

李莲花道：“那你什么时候醒的？”他思及自己刚刚做的事，希望不要被谁看见。

笛飞声扬眉，“苏小慵走的时候就醒了，看见她放苏家信鸽，还有——”

李莲花难得面色一凝，目光有些飘移，“我是担心那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，也不是故意要把信鸽截了。你也看见了，小丫头今晚有点反常，鬼鬼祟祟地离家出走，怕不是有什么好事！”

“你看了吗？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苏小慵的信。”笛飞声看着李莲花的神色十分认真。

“当然没有！我怎么会看小丫头的信！那信可是写给她爷爷——”

李莲花停了一下，又问道：“既然醒了，为何不拦住她？你应该知道她会去哪儿吧？”

笛飞声没有拆穿他。

“我为何要拦？你不是也知道她要去哪儿吗？”

拦与不拦，笛飞声也犹豫过。他从方多病那里得知，是苏小慵远赴西域得到罗刹宫秘宝救了李莲花。

他和方多病没有办到的事，苏小慵却办到了。

“苏小慵虽然跟方多病一样聒噪，但我认同她的这份坚定。你呢？再世为人，心境总要有所不同。难道还要像前十年那般，活得像条狗一样？别再写什么绝笔信，说什么谓为憾事，请他人代之！一个小姑娘，都比你活得干脆果断、勇气可嘉！”

笛飞声的话很冷，脸也很冷。他真正的情绪总是藏在眸底的最深处。

若不是相识多年，李莲花定会把那句“你才是狗”还回去。

“行啦行啦，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！”李莲花敷衍地摆摆手，“你深更半夜等在这儿，不会就是想教训我几句吧！”

“苏小慵此去，定是罗刹宫。我若不去，你要如何应付？”

“谁说我要去罗刹宫？”

笛飞声再次怀疑地打量他。

李莲花道：“你不是早就查过了吗？那个四处挑战万人册高手的西域人。”

笛飞声道：“他果然是罗刹宫的人？”

李莲花不置可否。

“总之，你内伤未愈，现在跟着我去有什么用？诛心虽是七罗刹之首，难保罗刹宫不会出现比她更厉害的对手。我让小宝留下来看着你闭关，等你们功成之日，我自会送信与你们汇合。”

说完，李莲花招呼道：“快去睡吧，养好了精神等我消息。”

在他的背影即将隐入夜色中时，笛飞声突然道：“苏小慵的信，你看了可有所感动？”

李莲花的背影在夜色中一沉，心里真正的情绪恐怕只有此时此夜知道。

他没有答话，只在心里感慨：这小丫头学什么不好，学他写什么绝笔信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