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6 章

那天吃完饭，柳盎把盘子全放洗碗机，泡了两杯柠檬水。我坐在沙发上继续翻看那本书，她盘腿坐在地毯上拿着一本诗集，小狗安静地窝在她脚边。晚上安静舒适，暖黄色的灯光、翻书声、酸甜解腻的柠檬水，我想我最开始爱上的，是柳盎的生活方式。

忽然闹钟响了，她回头看向我：“我要去遛个狗，你呢？”我放下书：“走吧，一起，我回家。”我把两本书放回书柜，她随手扯了一个外套，踏拉着一双毛拖鞋。春天的晚风带着凉意，我们在路口告别。

后来呢，我每天都能看到柳盎，有时候是繁忙间抬头看到的背影，有时候是她向我走来，来了也不吃包子，就站着、蹲着、坐着说说话。偶尔她连话也不说就安静地存在于我的店里，那时候她一定在想事儿，柳盎很少诉说烦恼，她总能自己得出答案。我们在一起之后，她偶尔会说关于她自己拿不准的问题，这时她需要的永远不是我的评价我只用让她继续说下去，而她只是希望有个人听着顺便在说的过程中再次叩问内心。

五月初，劳动节假期的时候，我堂弟也就是穆耘，他来找我玩，说是找我其实是快高考了家里终于把他放出来玩一天，你们二爷爷还给我发红包让我和他出去吃饭，我又发给你穆叔，让他当零花钱了。五一过节包子铺下午关门就早了一些，正好你于叔叔说一起吃个饭，我们三个人就一起在街上转悠准备找个饭店。穆耘那天特别兴奋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说话，你于叔倒是和他聊的开心，我在他俩靠后一点的地方跟着，忽然我听到滑板声儿，一抬头果然是柳盎，她一边滑滑板手里还端着奶茶。她那天戴一个黑色的鸭舌帽穿墨绿色的长风衣，里面是一个短背心配黑色工装裤。她垂着眼皮看起来又酷又冷漠的蹬地滑行，我看着没由来的笑了一下，紧接着穆耘忽然吹了一个长口哨还说了一句“哥们儿，你板混啊”。然后我就看见柳盎面无表情地看过来，我愣了，她的眼里平静无波，然后她的滑板带着她就过来了。

穆耘一下就怂了，背影都僵了一下，柳盎在他面前停下看着他问板混是什么意思，穆耘说就是只会滑别的动作都不会的人叫板混，柳盎点了点头：“嗷，这个意思啊，那我应该这辈子都是板混，能代步就行。”穆耘僵着不知道再说些什么。我过去拍了一下他后脑勺让他道歉，他又干巴巴地说对不起。柳盎的眼里总是盛着笑意与真诚，偶尔放空，她现在的眉目里含着冷意，她有些生气。我把穆耘拽到旁边对她说：“柳盎，要一起吃个饭吗？今天过节。”她看着我习惯性笑了一下：“现在吗？我要回去收拾一下诶”“不着急，你收拾吧我去看看吃什么，等确定了我告诉你。”她眼里重新有了温度：“好，那我先回去一趟。”呲溜一下柳盎又飞出去了，但她没飞多远又拐回来轻笑：“穆乐，你打算找好了饭馆怎么告诉我，到我家门口亲自叫吗？”

我愣了一下应了个“好”，这下又轮到柳盎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应了个“行”，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反应过来我们没有彼此的联系方式，我向前追去缀在她的板尾慢跑：“柳盎，给我你的电话！”滑板慢了一点，她回头笑着说了一串数字。风吹起她的长发、风衣也在飞、白鞋、奶茶、她紧实的腰腹、她明亮的眼睛和明媚的笑，那天下午的阳光、温度、随着风带来的那串数字和上扬的音调，我知道我会记一辈子。

柳仙儿、穆馅儿都笑着没说话，仿佛正在想象他们母亲年轻时的那幅画面。

穆乐也端着咖啡微微出神，他眨了一下眼，起身放下咖啡，又打开他和柳盎结婚后添买的留声机，放着不属于他两个孩子那个时代的歌，却是柳盎喜欢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