边安送行

边安城只是地处汤国边界的一座关北小城，走向东西，整座城也不过两条主干大街，日日夜夜有驻守边关的将士守护，背靠连绵雪山，这堵天然的屏障让边关将士也算省了不少心思，军营上下倒也不松懈，即便是游街巡视也均是步履整齐的。

平日里这座小小的边城都安静祥和极了，不过今日有些不一样，两条主干街的商店都红火地吆喝着不说，街上可谓万人空巷，张灯结彩说是过年也不为过，问就是卢舸卢将军打了胜仗凯旋，今日启程回京，爱戴的百姓皆来相送。

卢舸其实是京城安勇候的世女，武将之女，年纪很轻，几年前来边安城时才一十五岁，镇守边关四年，到今年冬天也才刚二十，年纪轻轻的女娃娃在战场上却十分有胆有谋，又武艺超群，据说雪山那一仗卢舸甚至只着了单衣，踩在雪上踏雪无痕，三下五除二便去了胡女乌叱珠的首级。

而且卢舸此人格外没有架子，刚来的时候是个熊孩子，形单影只也没个家大人带着，基本上是吃百家饭，和商贾之女小贩之子都熟得很，平日里即便是街上巡逻也是千人招呼万人问候。

今儿倒是奇了，卢舸那匹漂亮的红枣骏马此时牵在她副官詹宓手上，自己倒是窝在马车里安静如鸡，这可不像她。

“行舟。”詹宓御马离马车更近了些，脸上不显，声音却传了出来，“你还好吗？”

旁人听不出来，她离得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，马车里传出的呼吸纷乱急促，像是忍着什么痛似的。

“放心，死不了。”卢舸的声音慢悠悠地传出来，除了一些轻微的沙哑，再听不出什么。

詹宓被路边公子的香囊砸得微微侧目，声音更低了些：“此次回京道路险阻，咱们等出了边安先一路向西，寻个医馆……”

“别费那个功夫了，我这就是冻着了，犯不着兴师动众。”卢舸嗤笑了一声把马车帘子掀开，与詹宓和路旁公子打了个照面，惊叫的郎君愈发卖力地把香囊扔进车里。

卢舸生了一副极好的皮相，一双漂亮的瑞凤眼，眼尾微挑带了些不清不楚的桃色，瞳孔似乎比一般人颜色更深些，眼波流转像有碎星一样，玉柱似的俏鼻，多情的笑唇，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她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俊俏女相，这个以女为尊的世界女子反而更英武，她其实太漂亮了，长得是有点娇气的。但再娇气精致的长相也难掩眉宇之间的英气，这让她看人自带了些微妙的风情，眼神像钩子。

卢舸虽面上笑眯眯的，但说出的话却不容置疑：“出边安就直接向东南吧，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要拦我。”

“可是你不是头疼的厉害？”詹宓蹙眉看她，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，她印象里似乎卢舸隔几月便犯一次，近两个月更是频繁，严重到昨天甚至直接晕了过去，军医看不出毛病，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医馆。

“子常。”卢舸没回答，又叫了她一声，詹宓知道多说无用，只好点头称是。

一直等出了边安城，卢舸伸手把帘子放下，这才用力地按了按太阳穴，倒吸一口凉气，娘的疼死她了。

詹宓耳力好，这都出城了也不再压抑声音：“让你逞能，我就应该直接打晕了你把你扭送到医馆去。”

“你这是要以下犯上啊詹副官。”卢舸慢慢地调侃了一句，呼吸很乱，“你指望王大娘那水平？她别再熬些香灰给我喝，我还不想回去的路上闹肚子。”

“不去边安的医馆也能去旁的……”

“旁的也一样，此地偏远，能有几个好医娘？行了，别叨叨了，我自己心里有数。”

沿途其实风光很好，边塞多是绿植草原，一马平川的不能有什么刺客，卢舸心知要有人拦也得到小路上去，于是踏踏实实地窝在马车里睡觉，就是睡得很浅。

老实说她已经很久没睡过好觉了，幼时在侯府她还算过了几年安生日子，招招猫逗逗狗，欺负欺负别人家的小姐公子，凭着她多别人一辈子的现代记忆，在欺负小孩儿上她还没输过谁。

后来边塞就开始乱了，安勇候——就是她娘卢温，带着她爹周艺被调到东南抗倭，她作为世女在京中没个大人管着更是无法无天，在国子监打遍天下无敌手，欺负皇女皇子都手到擒来，在京城简直狗都嫌。

十四岁那年她娘她爹才终于告捷回京，谁知在回来的路上遇到江北山匪，安勇候本来回来时就没带几人，一个闪失让周艺离开了自己身边，其实周艺也是武将家庭出身，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，誓死抵抗也还是没有成功活下来，安勇候因此大病一场，回到京城便数月卧床不起，等好容易养些精气神儿了，塞北又出了事。

卢舸不忍心看自己老娘拖着才恢复些的身体上战场，主动请缨去边安，为了皇帝准允也是煞费苦心，愣生生打败了正值壮年的定忠候，兵书更是翻烂了，这才破格让皇帝点了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