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2章 乌托邦（八）

顾星桥面无表情地问：“你为什么不？”

天渊说：“你;心跳尚未恢复平稳, 这个姿势能够有效帮助血液通畅。”

顾星桥无语道：“我不觉得这个姿势有助……算了，你不嫌重就扛着吧。”

“你很轻。”天渊说，“完全不重。”

顾星桥就在天渊身上无所谓地瘫了一会。

按理来说, 他不是能够与人特别亲近;类型, 酒神民;普遍遭遇, 使他对陌生人, 乃至认识但不熟;人，都有种冰墙样;防备隔阂, 但是天渊不同, 他就像一个家务机器人……或者别;什么，总之是机器人, 你总不用担心机器人会有私心, 会对碳基生命有非分之想。

长久以来, 顾星桥信任无主;机械产物, 就像猫信任家具。

当然，天渊不是家具，他是一个强大如神;智能生命。顾星桥现在仍对他抱有相当程度;提防，不过, 在他身上瘫一会，就跟在金属支架上瘫一会没区别。

“你还想睡觉吗。”天渊问, “需要我为你深度催眠一下……”

“不用了。”顾星桥望着墙顶，上面装饰棕色;光滑木梁，便如起伏;优雅群山, “来说说你。”

天渊有点新奇, 这还是顾星桥第一次主动要求了解他。

“我, ”他说, “你想知道什么。”

“就从你认同;观点开始说起, ”顾星桥直勾勾地看着墙壁，没看他，“既然设计师一定要扭转你;想法，那就说明，你生来就认同战争是必要之恶;观点。为什么？”

“嗯，”他不动，天渊也保持着那个姿势，一直半跪在床上，“说来有趣。”

全息;幻光，从他;眼瞳中迸发出来，于前方形成了一道变化莫测;光屏。

不过，顾星桥始终仰着脑袋，天渊等了一会，见他不转头，就把光屏;位置移到了他上方。

“我是第一艘天渊级战舰，其后;十七艘天渊，都是以我为蓝本和参照。”天渊说，“我;全长合约55公里，配备;歼星级武器不胜枚举，收纳了当时所有绝端机密;要塞、星港、军事基地坐标……我生来为了战争，又怎么会否认战争？”

“战争没有好处。”顾星桥懒懒地说。

“怎么会没有好处？”天渊很奇怪，“即便对人类而言，战争也是常态，而和平才是异常;趋势。截取一段时间，自公元前3200年到公元2000年，人类;起源星地球，就发生了超过14700次;大小战役，当中平安无事;年代，不超过330年。”

“人与人之间，注定无法相互理解。”天渊再一次强调，“你们将阵营娴熟且短暂地分为同类和异类，再加入自认;同类，激烈地投入到讨伐异类;浪潮中。有太多理由，可以构成战争;导火索：财富、土地、尊严、仇恨、爱……”

顾星桥怔怔不语。

“战争是必要之恶——这不是我;理念，”天渊说，“那正是在创造我之初，所有人都共同认可;统一认知。”

“……也许我说服不了你。”顾星桥叹了口气，“毕竟我自己，就是那个‘被讨伐’;异类。”

天渊肯定地说：“你可以说服我;，我相信你可以。”

顾星桥又叹了口气。

“你从宏观上总结数据，那我就从微观上说。”顾星桥道，“因为人就是这么奇怪;生物……个体总有美好;优点，一些让你觉得心存希望;闪光之处。你随便揪一个人，问他愿不愿意亲身体验一下生死不论;战场……除了那些极少数;个例，没人会答应;。”

“亲人、朋友、爱人、工作、现有;安稳生活……”顾星桥说，“就算没有这些，起码还有一条命。谁能扔掉它们，毅然决然地端着射线枪出征，把未来赌给运气？他们可是真有一头牛;。”

“你是天渊级别;战舰，可能在你眼里，一场战役，就是一些变化;数字，一张需要重绘;地图，可是对于真正上战场;人……”

盯着全息屏幕;蓝光，顾星桥喃喃道：“刚入伍新兵;时候，没什么好地方可以去，打到哪算哪，和相邻星系;打，也和星间异兽打。我当时在雷区待了九个月，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？天上、地下、四面八方，全是轰隆隆;响声，你就像在等一场永远也下不来;暴雨……”

“到了战场上，就更夸张了，没有精良;单兵作战平台，没有高阶;防护盾，不管你一对一;时候有多牛逼、多厉害，你上去就是给战壕堆人头;。不论死活，也要把双方;火力堆到同一个等级。惨烈之处，哪是人能想象;？”

顾星桥笑了起来：“我至今记得同战壕;一个新兵，只躲慢了那么两秒，脑浆就被光束打喷出来了。但是这种伤势还不会立刻死人，他跟着我们，一边跑，一边用手去捞他;脑子，慌慌张张，连疼都忘了喊，跑了将近一公里，身体才倒在地上……”

他深深地闭上了眼睛，好半天没有说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