瞒着他
当我发现自己身体的异常时,已经过了年关。 那时桂花已谢,园中唯几株梅花开放,我整日窝在宫里,倦怠不愿出门,用膳也变得挑嘴起来,见不得油腥,连平日最喜欢的甜食也提不起兴致来,但因为避子汤的缘故,没有人往这方面想,日子也就这样平静过着。 平静吗?也许是平静的。 我日日提心吊胆,想要维持这份难得的平静,换来的却只有一个一个足以将我压垮的坏消息。 那日我正在榻上小睡,听闻戚恒求见,便让他隔着屏风说话。他跪在外面,却一言不发。 “不是让你回府探望姨娘吗,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?” 我迷迷糊糊嘟囔着:“想来姨娘的身子也该足月了,不知何时才能生······” “属下过去时,姨娘已生了,本是位小公子。” 他哑着声音,不知为何变得犹豫:“属下告诉小姐,可小姐要答应属下,听后一定会坚持住。” 我心头一紧,什么睡意都没了:“什么意思?” “此事已过去三日了,是老爷吩咐不许全府上下提起,尤其要瞒着娘娘,是以消息传不到宫中,我们难以知情。若非负责庭院洒扫的青玉受过小姐恩惠,恐怕属下在何处打听,也难以得知真相。” “姨娘与翠云院的陈姨娘合不来,小姐是知道的。三日前,陈姨娘不知从哪里找来什么证据,竟诬陷姨娘与宋管家私通苟合,老爷知道了,让人搜查姨娘的院子。” 他声音不似往常那样平稳,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悲怆:“最后自然什么都没有搜出来,可老爷疑心重,要宋管家自我了断,姨娘不堪受辱,竟一条白绫上了吊,与腹中胎儿一尸两命,保下了宋管家的命。” 我愣愣听着,脑子都不会转了,只再次问:“什么?” “小姐,当心身子······” “什么叫姨娘上了吊?” 我站起身,一把推开屏风向他走去,固执地不愿相信,声音也不自觉抬高:“姨娘半月前才给我写了信,说腹中胎儿不动不闹,懂事得很,你回了趟府,便告诉我她死了?“ 我脑中一片空白,尖锐的耳鸣声争先恐后袭来。 我知道姨娘和宋管家是旧识,却清楚他们两个绝不会做苟且之事,因为宋管家与家中妻子情深,而姨娘则满心是父亲。 我虽不在姨娘身边长大,但知道她过去常因无宠而郁郁寡欢,直到偶然一次怀上孩子,她心情才慢慢好起来。 这样的两个人,怎么会有私情?父亲那样精明,怎会看不出是后院妻妾争风吃醋,蓄意陷害? 等等,陈姨娘······陈姨娘是谁?从前不是母亲身边的侍墨丫鬟吗? 母亲? 心中出现一个令我畏惧的念头,我忙开口询问,带着自己不曾发现的慌张: “那后来呢?母亲执掌后院最是赏罚分明,既已得知姨娘清白,是不是已经吩咐为她风光大葬,狠狠罚了陈姨娘?” “真相大白后,夫人将陈姨娘发落去了乡下庄子,可姨娘却······” 戚恒哽住,随即头重重叩地,陈述着已发生的一切:“姨娘自尽后很快便被发现,没能救回来,腹中孩子却已足月。夫人说以子嗣为重,便命人将姨娘下腹剖开,强行取出了胎儿,是个小公子。然而母体已死,胎儿同样难活,甫一取出便咽了气,成了死胎。” 我用了许久才将这一番话消化完,回神后先是狠狠掐了自己,才知并未身处梦中。 耳畔是洗月和张嬷嬷慌乱的安抚声,我却恍若未闻,腿一软便倒在了地上。 姨娘死了,母亲不顾姨娘,剖出了个死胎? 说真的,听到这样的消息后,我心中先是不敢置信,然后才是伤心。 我虽不在姨娘身边长大,可她毕竟是我的亲生母亲,如今我尚在宫中为家族效力,本以为能为姨娘挣得几分薄面,让她在后院好过一些,可父亲和母亲依旧冷酷残忍至此,他们怎么敢······怎么敢? 是因为姨娘不知怎的得罪了父亲或母亲,还是因为我的表现不像从前乖顺,才让他们这样警告于我,告诉我若不听话,下场当与姨娘无二? 抑或是说,其实他们根本没有那些复杂的心思,更没有想过借此敲打我。只是家族容不得任何污点,像姨娘这样可有可无的人,只消手指一动便可草率除掉? 那我这个姨娘所出的冒牌嫡女呢,是不是也一样? 大悲之下,我的小腹竟一阵剧痛,随即眼前一暗,没了知觉。 --- 再醒来时,我正躺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