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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延吉偷跑这事儿也是经过了好几日才确定——初次发现是配料带的少了,苏雅君回家来取,偶然撞见。 她唤了李延吉一声,李延吉却没有听见,但见李延吉神色,苏雅君迟疑地息了声,没有再唤。 后来叫妙茹暂且搭把手照顾小吃摊,她又观察了几回,这才确定李延吉决计是藏了事儿。 藏了事儿其实不要紧,要紧的是不像好事的模样。 但苏雅君却一次也没有放任自己的好奇心跟踪一路,去看看李延吉在做什么。 她干不来这事儿,只想寻个机会开口问。跟踪人这种事,若是被发现,难免生嫌隙;纵然没有被发现,她自己心底难免有些晦暗的情绪,觉得不光彩。 最好的方式,是引导出真话来——跟踪无非也是求个“眼见为实”,也怕相问对方却不讲实话,而错过了及时制止、及时止损的最佳时机。 过了两日便到了这月来最为寒冷的一天,苏雅君决定给自己放个假,也顺便替三个小家伙缝补衣裳与鞋。 “陈娘子,你家孩子今年两岁了吧?可能离人?”约了在家中一同用饭,苏雅君一边做着针线活,一边问陈妙茹。 “是啊,离也算离得了人,有公婆帮忙照看,毕竟我也要出门做活的。对了,赶明个去城里,云记挑挑布料,给孩子做几件衣裳。你也一起去吧?”陈妙茹帮忙一起缝,缝两针便歇歇,一副苦恼的模样。 苏雅君摇头叹息,这陈妙茹比她还使不惯针线活,全赖张郎惯的。不过说惯也不尽然,陈妙茹在家倒是负责卫生与餐食。 想想张郎五大三粗的身材,对对眼儿穿针引线的模样,苏雅君也觉好笑。 只是此时心中有事,想到这滑稽样也觉得寡淡:“天色渐暗了,李延吉还不见回来,我想着出去接他。” 陈妙茹听了这话才反应过来:“是哦!这延吉去哪儿了?你派他去做什么活了?” 苏雅君已经起了身,要去屋中角落里拿伞,闻言压着焦急回道:“还没到指派他的时候,方才十岁,哪里能独自出去做什么活。” “那,快,我陪你一起去找。”陈妙茹也慌忙放下手中针线,起了身,“你说我才想起来了,前几日见他跟王松平混在一起。” “王松平?” “哎呀,王大郎的长子,村里惯会使坏的那个。平日里只见他小小年纪就去干些腌臜事儿,惹得好些娘子一阵恼。”陈妙茹说着,也拿起自己撑来的伞,赶上苏雅君的步子。 两人一道出了门,迅猛的风势飞蛾扑火般往两人袖子衣领里钻,直割地脸也疼、骨头也疼。 苏雅君还未搭话,陈妙茹还在说着:“前些日子我记得谁家娘子在河边洗衣裳,你猜怎么着?这王松平直接脱了裤子往人家小娘子身上尿了一泡,笑话人家‘生的没夜壶好看’,那家小娘子如今还在闹着自尽呢。” “王大郎?王永新?”苏雅君此时已经想到了第二步的打算,如果真如陈妙茹所说,那么要是此行接不到李延吉,她只能去敲王永新的房门,看看那王松平在不在家。 “对,就是他。他原本的婆姨不是死了么?死后一年王永新便娶了如今的婆姨周氏,有了周氏这个续弦,王松平的性子愈发乖张了。”陈妙茹纵然再能说,此时也被凛冽寒风夺了气势,说话也哆哆嗦嗦起来。 就是这张嘴都快张不开了,陈妙茹也要说完这最后一句,方解心中之气:“王大郎这么好的人,真不知怎么生出了这么个混账东西。” 苏雅君这才接了话:“我总觉得,延吉不像会和这王松平玩在一块。” “谁说不,不,不是,是呢。”陈妙茹裹紧了衣裳,眯着眼睛左看右看,期盼看到李延吉的影子。 “但是眼下这种情况,若是真玩在一块李延吉恐怕还不会出什么危险。若算不得朋友,王松平反而会对李延吉造成伤害。”苏雅君抬起手来挡在眼睛上方,好叫眼里不那么干涩,“妙茹,你先回家去吧。” 这是苏雅君第一次叫陈妙茹的字,陈妙茹深呼出一口气,那口气化作浓浓白雾,又消散在风里,“雅君,今夜哪怕是误了宵禁,我也要帮你寻到延吉的。” “你有这份心,我却不想做这没好赖的人,厚着脸皮叫你在这吹风。” “不用说这些。”陈妙茹笑了起来,干裂的唇瞬时渗血,同样干燥的麦色脸上那可爱的淡淡红晕愈发明显。 宋雅君抓着伞柄的手紧了紧,她们并没有撑开伞,此时也不过是把伞当作拐杖以方便迎风赶路,饶是如此,这伞也快散了架。 其实她们本应该分头去寻,只是不方便联系,而且天色已黑,难说会遇到危险;马上又要到宵禁的时辰,被抓到也吃得一餐好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