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个女鬼
沈菁在桌案上写下药方和食谱,谭晗拿去了,食谱给厨娘,现在就做些吃食来,药方拿去医馆抓药。 蜡烛的光线朦胧暗金,沈菁看到谭诩单薄胸膛的起伏,知道他哭了。 这一两个月里,谭诩在他面前是哭了太多次了,太疼了,还有比单纯疼痛更为折磨人的难受,看过太多次了,沈菁还是忍不住怜惜他,道:“怎么?我一句重话都说不得?我医治你花了多少心力。” 谭诩是怅然的。 谭芳时的事情,给了他很大的警醒。一个人立身何其难,他是男孩子,不是女孩子,他也失明了十五年,十五年的光阴,都浪费了,他是急不可耐的,要把浪费掉的光阴追赶回来,要像父亲和大哥一样长本事,要怎样用功的读书,用心的学着做事,然后,他有些惊心了,以前被眼盲遮蔽了,他的身体竟然这么脆弱。 也许是想多了,谭诩仰起脸,眼睛在黑布下睁着,道:“我是眼睛还没有彻底治好,对吗?等我彻底好了,就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,对吗?” 沈菁笑出声,道:“眼睛确实没有好全,好先生先不要请了,半年,半年以后,明年春天请先生吧。” 笑意消失,沈菁的眼光静静悠悠,或许是谭诩的体质如此,或许是五岁的意外损伤了根基,谭诩的体质就那样,以前眼盲困在自己的小世界里,不费心神,谭定又经常带着他去求医,那些大夫开不出治眼睛的方子,开的都是补药,治不了病就补补身子,就把有个事情掩盖掉了,谭逖的身子,是很娇气的。 “好了,你先躺平。” 沈菁来抽谭诩身边的软枕。 谭诩掩在被褥下的手指,绕住中衣的衣带,头低垂,低声道:“要扎针吗?” “先护住胃经,等下好吃饭。”沈菁把谭诩摆平,手拉开他的衣带道:“这个又不疼,也不难受。” 谭诩在黑暗中,依然闭上了眼睛,由着沈菁摆弄。 其实,他里里外外都被沈菁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了。但是,谭诩看见以后,有一些微妙的变化。 之前,他听到父亲妹妹说大夫年轻,没有真实感受的,还是觉得大夫比自己大得多的样子,至少是长了一辈的,他医术这么好,也想象他是一个长者。见了面以后,原来就比自己大几岁的样子,身体强劲,挺拔高大,听他说,他家是军户,他的体格和大哥谭晗有些像,不过谭晗一眼就与他亲近。沈菁看起来坚毅冷酷,乍然看去,真是好严肃好冷漠,但是实际上,从看见之前到看见以后,沈菁对他都很温柔和体贴。 “冷不冷?不很冷就不添火盆了,春捂秋冻。” 夜色清凉,银针扎在身上,还有些疼的,有些涨,有些热,谭诩道:“不冷。” 祛了针,吃饭。沈菁给他做了按摩,食物吃下去没有难受和呕吐。 “双眸具五脏之精华……”沈菁很少背药书,在谭晗送他离开的时候,还是在这几步之内,叮嘱他对谭诩日常的生活精心些。 谭晗举着灯回来,看谭慕妍趴在窗棱上,和黑魆魆的夜色融为一体,烛灯照过去,漆黑的双眸闪过一片银光,浓密的乌发乱糟糟的散着,脸上像失去了魂,没有表情。 “吓死,这么早就起了?趴在洞口一动不动的,想什么呢?像个女鬼。”谭晗和自己妹妹说话,百无禁忌。 谭慕妍脸皮舒展起来,道:“在想,之前,爹和我们都挺心疼一千两诊金的,现在看来,花得很值得啊,你看沈大夫这么费心,三更半夜出诊,又三更半夜的回去了。” 谭晗听不出这句话别的意思,道:“能治得了病,花多少都值得啊,而且咱爹有本事,都赚回来了。” 谭定得了唐首辅家的差事,一船黄花梨从明州拉到婺州雅溪映珠塘,一路拉过来多少生意哦,整个雅溪会打家具的人都忙起来了,又到了秋天要秋收,全族上下男女老幼,没有一个空闲的。谭定为族里做成了这样的大事,族长问谭定做成这件事,打点了多少。 谭定说,两百亩地。 一百五十亩是贱卖给陈邦的,陈邦为谭定做了引荐,对于家具制造,唐大人没有心情管,周大人没有时间管,陈邦帮忙设计了家具,最后得到两位大人的认可,这一百五十亩地卖得值。 还有五十亩,上京来的其他花费也要算啊。 族里讨论过后,这笔费用族里出,把两百亩地补给谭定了。 开头谭晗说儿子不够用就是这个意思,谭定一个人在老家忙疯了,要每天盯着家具制作,两百亩没空去接管,家里还有别的田产,没空收佃租。 谭慕妍想回去了,又舍不得回去,别别扭扭的道:“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老家?” 谭晗笑意闪动,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