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18 章
第二个人录制完成。 刘湘涟表演的第三个人,说难不难,说简单不简单。因为这个人,或者说这类人,任何人只看动作就知道他们是谁,但是刘湘涟却从没看到过他们完整的面容。 她调整了坐姿,正襟危坐,只是后背因为疲惫而微微压低。接着,她左手平摊在半空中,右手则在左手上方,按压了一下什么东西,两手就开始像洗手一样搓了起来。 “啊,是大白!” 苏甜甜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标准的动作。 刘湘涟前面仿佛摆了一张桌子。她低着头从不存在的桌面上拿起棉签儿,双手因为戴着无实物的胶皮手套,只能略笨拙地拆着棉签的外包装。 然后刘湘涟抬起了头,露出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。 这一套动作她仿佛已经做了无数次,日复一日地反复做,而她前面的人走走换换,她只是按照流程一丝不苟地完成自己的工作。 哪怕,她的眼中已经布满了疲惫。 刘湘涟的嘴紧紧地抿着,只有眼神的变换,让别人知道她的眼前又站过来一个人。 刘湘涟伸出棉签到对方的嘴里,凭空刮擦了一番后,她收回手,再次低下头,左手打开核酸保护液的瓶盖,右手将棉签插了进去,然后使劲弯。最后棉签被留在了瓶子里,而折断的棉签杆子则被扔到脚边。 盖上瓶盖后,刘湘涟又重新开始了第一个动作,右手按压消毒液。她双手消毒后,拿起棉签迎接下一位被检测者。 第3个人录制完成。 这也意味着“观察生活练习”考试科目的结束。 * 短暂的休息后,刘湘涟进入了表演科目2,时长一分钟的无言表演—— 告别。 没有台词辅助,这是一个更加注重情绪和眼神表达的考试。 生活中的告别有很多种,可以是放学后一次简单的告别,也可能是亲人的一次永别。但重要的是,要把做什么、为什么做、怎么做表达清楚。 这对刘湘涟而言,并非难事。 刘湘涟一生中有很多次告别。甚至于,在她死后也有很多人和她告别。当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,不知为什么刘湘涟竟然想起自己很久以前拍过的一部电影《红颜泪》。 那是她第一次表演时间跨度如此长的电影,从一个豆蔻少女一直演到垂垂老矣。短短的一部影片,就浓缩了一个女人一生的悲剧。 贫家孤女被旧上海繁华的生活迷花了眼,轻易地将自己的清白交给了一个骗子。贫家女不幸怀孕而骗子早已逃得无影无踪。 最后,贫家女还是把孩子生下来了,是一个儿子。 可是在那个时代,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又能怎么生活呢? 她最终走到了大街上,卖笑拉客。一开始是为了母子的生计,后来又是为了儿子的学费。她这一辈子就这样了,或许儿子可以通过读书改变命运。 然而,真实的社会是笑贫又笑娼的。 儿子在学校受到同学和其他家长的嘲笑和霸凌。甚至儿子自己都在鄙视母亲,哪怕知道家里的生活来源全赖于母亲那耻于人言的职业。 矛盾就这样一点点地积累下来,又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爆发出来—— 儿子失手打死了同学。 为了儿子的前程,母亲毅然顶罪。而儿子幸运地被同情他们母子的校长收留。 十二年后母亲出狱,独自来到了校长家门口。 而刘湘涟要表演的告别,就是在这里。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,天上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。 刘湘涟裹紧了单薄的衣服,将身子缩成一团。她的步伐因为冰冷和激动而略显僵硬,就这样慢慢地靠近手机镜头。在镜头的另一端,就是校长家的窗子。 刘湘涟快要冻僵的脸上露出了笑容。隔着窗户,她一眼就认出了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。尽管耳边是呼啸的寒风,但她还是清楚地听见屋里的欢声笑语,显然儿子如今过得不错。 而这,就是母亲最初的愿望。 刘湘涟又走得近了一些,睁大了眼睛,试图看清屋里的那个人。 在温暖的屋里,校长宣布,她的儿子即将与一位优秀的淑女订婚。屋里除了儿子和她未来的儿媳,还有很多儿子的朋友们。喜讯一被发布,全场响起了掌声。 然而,他们谁也没有提到,儿子有一位母亲。 是不知道她已经出狱?还是压根不想提起这样的一位母亲? 隔着一扇窗子,内外是两个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