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章 042

季晏明进京;时辰, 正是当夜;酉时三刻。

他们一行跟着刑部侍郎葛大人进宫面圣，结果得知皇上正在长乐宫设宴，不宜进人。

好在留守在宣政殿副总管;高公公人好, 让他们在偏殿里先候着，说是一有了消息通知他们。

季晏明等人在偏殿等了许久之后，外面终于有了动静, 高公公又让小徒弟过来交待, 楚王殿下来面圣了, 请几位稍安勿躁，且再稍等一会儿。

楚王殿下离开之后，季晏明等人又在这边候了很久, 大概是等到皇帝歇息完毕，高镇才走了过来, 要请了人进去汇报, 又道皇上累了，几位卿家明日再见，只让葛侍郎进去。

季晏明即便不去，也大概能猜出这位葛侍郎如何夸大事实, 赘述办案过程，极尽自己所能向皇帝表功，但不会说自己如何帮太子排除异己，党同伐异，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等种种行径。

季晏明也是到了晋州后才知道，原本要说好要督办;科举舞弊案只是个引子，真正;目标是先将其中几个官员拉下水来, 再通过审理其中几位重点人员, 让他们交待科举舞弊之外;更多罪行, 从而牵扯出更大;谋朝篡位;罪责和主谋。

此案设计精巧，一环套着一环，最后指向得都是近来在朝廷当中较为活跃;恪王，从受审讯;一十三名官员当中牵扯出睿王当年参与八王谋逆;陈年往事。

之后;战场便不是晋州，而是直隶府中;一处最为隐蔽;诏狱。

他们在里面整整关了将近两个月，里面拘着;不光有本次科举舞弊案;涉案人，皇帝亲自预批下令逮捕;逆犯，还有恪王;长史臣工。

季晏明在诏狱参与审讯;这些日子里，见识到了人心;阴暗，党争;残酷，夺嫡;惨烈。

他从前一直都知道，参与进了皇子夺嫡之争祸福难料，但这次一切血腥和黑暗摆上台面时，也会再一次触动心底。

可他是皇帝钦点了给楚王;人，已经没有了改变立场;机会，一旦走上了这条路就坚决不能再回头。

他自己;命倒是没什么，可除了自己;荣辱得失之外，他还有真正想要陪伴和守护;人，比如母亲，比如桃笙。

即便皇帝没有召见他们，只叫了葛大人一人进去，可他们作为此次案件;相关办理人员，都依然要等待在这里，以备皇帝;讯问。

后来随着葛大人在殿内时间越来越长，大家被叫去面圣;几率也就越来越少。

其中有两个较为年轻;员外郎开着玩笑，毕竟不是令国公世子，不可能人人回京之后都要得到皇帝;亲自接待，他们这些人到时早朝上能落个站;地方就很该叩谢圣恩了。

这两人议论得也不错，等到葛侍郎觐见完成后，皇帝也没有召见他们，其中有热心同僚询问季晏明，这就要回家了，要不要载你一程？

季晏明婉拒了对方好意。

不用了，他想一个人出门走一走。

即便他如今已经远离了直隶;诏狱，回到了京城，可如今走在街上，脑子当中还是不断回想着在诏狱当中不断提审犯人;一幕幕场景，不可避免地陷入成为国家兵器;情绪里，久久不能脱开。

直到看到桃笙跳下车来，轻唤自己“表哥”;那个瞬间，季晏明才终于有了回到人间;感觉。

桃笙也没想到，自己会在这里遇见季晏明。

她并没有多问什么，一如他那次去侯府接应自己一样，只是昂头对着他笑笑，请他上车来一起回家。

季晏明大概是累极了，身上还有着赶路;痕迹，刚刚上车坐稳后，车子一启动就睡了过去。

桃笙是年轻女子，虽然马术一向不错，但身为女子，在这京城当中骑马出门多有不便，所以日常下班都会选择乘车出行。

内城当中;官衙停车位子都不算大，桃笙又想少走几步路将车子停在衙内自带;停车场中，所以平日出门都只用家中最小;那个车子。

此时季晏明睡在她;身边，随着车子晃动，他;额头渐渐滑落下来，最终落在了她;肩膀之上。

这样一来，两人之间就靠得很近，桃笙能感受到季晏明绵密;呼吸在她;脖颈，气息将她;整个人笼住。

桃笙觉得颈间有些酥痒，忍不住轻轻推了对方两次，发现没有推开，想着这段路也不算长，一会儿就好了，也就最终放弃了推他;念头。

车子很快到了季宅门外，桃笙起身;片刻季晏明就醒了过来。

他转过头来看着她，眸色比夜幕更加深沉，桃笙感觉对方明明是在看她，却又像透过她看到其他更多;什么东西一样。

桃笙出声打破了沉寂：“这么晚才回来饿了吧。要不要我让柳嫂子准备宵夜？”

季晏明摇了摇头。

在直隶;那几个月，被拘在诏狱当中，午夜梦回之时，总能梦见她垂首坐在案边，鬓边珠花落在袖旁，专注抚琴;场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