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节
捧着两杯温水,我们一起坐在了看得见江景的沙发上。 大概因为还在春节,江上的灯光深夜依旧绚烂,江水倒映着灯光静静流淌,平和而又喧嚣。 “这个房子是我爸爸买了自己装修的,可是我父母,却一天都没住过。”隔了好一会,林屿森才低声开口。 我有些意外地抬眼重新打量眼前的房子,莫名觉得它空旷了寂寞起来。 这间父母留给他的,却一天都没住过的房子,林屿森每次走进来时,会是什么心情呢?会不会有很多个深夜,他也像现在一样坐在沙发上,却没有人陪他。 心中陡然一阵酸楚,我把手中杯子递给他,他接过杯子放在了一边,轻轻地揽住了我。 “房子还没装修好,爸爸就被外派了。他出事后,妈妈就离开了中国长期旅居瑞士,几年前才再婚,现在过得很平静。那会她也想把我带走,但是爷爷奶奶的身体一直不太好,她不忍心在他们经历了丧子之痛后,还把孙子带走,最终选择把我留在了上海,那会我七岁。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和爷爷奶奶住,在浦西一个很小的六十多平方的老公房里。” “外公经常会接我到盛家住几天,爷爷奶奶从不阻拦,却从来不和我一起去。小时候也疑惑过为什么,但从没细想。大概因为父亲过世的打击太大,爷爷奶奶还是早早相继病故了。妈妈再次让我出国,但是那会我已经考上了很好的高中,也想在国内读大学,于是十三岁的时候,我搬到了盛家的老宅。” “外公。”他顿了顿说,“一直对我很好。” “我高考比较早,第一志愿是商学院,一方面想帮外公分担点东西,一方面,也是继承父亲的遗志,这个时候,才有人告诉了我父亲的事情。” 那必然是有人不想他帮忙分担了,可是选在高考前夕告诉林屿森这些,真的很卑劣。 “我改了志愿,报了医学院。我本来也对医学更感兴趣,小时候还想过做无国界医生,哪里有需要就立刻出现在哪里。” 我心中一动,想起舅舅提过的林屿森爸爸的死因。 他继续陈述着:“整个大学我借口学业繁忙很少去盛家,实在推不了去了,也大多是一个人在房间里看书,后来又去美国留学,最后选择回国当医生。从医看多了生离死别,我渐渐地放下,但是和盛家仍然联系不多。那次陪外公去参加你干妈的宴会,是凑巧我在无锡一家医院交流,外公派车到医院接我,我才陪同参加……后来我出了车祸。” 我不由抓住了他的手,他静静地低头看着,与我十指交叉。 “那一段时间,我心里充满了戾气,所以外公让我去盛远做事,我直接答应了。我算是从基层做起,一开始并没人太在意,毕竟我没有学过经商。但是做点小项目,还需要学吗?” ……哦,盛远的小项目。 明明听得心情很低落的,可是这一刻却又被他弄得忍俊不禁。 “进入盛远半年,盛行杰有个项目出了岔子,我想办法解决了,外公直接把我提到了盛行杰的平级。我做了一些事,交了一些朋友,嗯,也给聂总找了些小麻烦。” 他轻描淡写的样子听得我差点信了,但是想想我爸对他印象这么深刻,鬼才信是些小麻烦。 后面的剧情我已经知道了:“后来你就到苏州了。” “嗯。再后来,就有了聂小姐。”他说到这里,嘴角才微微弯了起来,“然后我的想法有了改变。” “什么改变?” “我好像回归了理智,好像得到了弥补,心境平和了。”此刻他的神情也带着经历波折后的冲淡平和,“我问自己,为了让别人不痛快,浪费自己的时间去做自己并没有兴趣的事情,是否有意义。” “当然,本来是有的,因为我那时矫情,觉得自己已经算一无所有。可是,现在又拥有了。”他握着我的手更用力了一些,目光专注地落在了我的身上,“曦光,我不想放弃,我不想我十几年的辛苦付之东流。” 我坐直了身体。所以他真的要回去从医?! “这次去瑞士陪妈妈过春节,我陪她去滑雪。站在雪山顶上的某个瞬间,突然觉得一下子天地辽阔了。学医的用处不仅仅在临床,不仅限于手术台上,可以做的事情很多,此路不通,我换条路,我还可以学以致用。我的手废了,但是难道我只有手吗?最宝贵的,难道不是我的大脑?” 我呆呆地看着他。 我知道我这个时候应该鼓励他肯定他,可是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。 这个人,明明经历了那么多困苦,家庭上的,事业上的,可是却仍然这么豁达自信,发自内心的善良。 我神情大概有点傻,他看到我的样子,蓦然笑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