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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紫英的毒，就在于它能让人暂时忘记最快乐最珍贵的回忆，让他们身处曾经最享受的怀抱中满肚腹诽；溃烂的伤口让他们不惜提刀割肉，将自己曾经苦苦维持的美好一下子击碎。

紫英又会在这个时候降临。

恶毒的魔鬼又把回忆还给他们，让他们站在自己亲手铸成的废墟之中，眼前不断闪现过去的美好，双足□□地站在无法挽回的错误之上，痛哭流涕、悔不当初。

身体上的依赖，只能是毒；内心与灵魂的依赖，才能算瘾。

沈鹤亭便深陷其中。

他曾忘却一切有关于花纭的记忆，面对她的注视能说出伤人心的狠话。

但现在，梦醒的一瞬间，他极其清醒又极其清晰地回忆着过去跟花纭相处的点点滴滴。

他宁可一辈子都想不起跟重烨在宗祠发生了什么，老天偏偏就罚他后知后觉。

沈鹤亭终究承受不住回忆带来的重伤，他迟钝又迫切地睁开眼睛。

看到阔别已久的房梁。

光，隐隐约约的光穿过门窗，透过他散落的灰白长发的缝隙，措不及防但怜爱地落在他身上。

捆绑手脚的皮带已经不知道何时被他挣开，爆开皮质呲着爪牙。

沈鹤亭懵然看着这片狼藉，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恢复平静的。他头还有些痛，两只手肘抵着床板，使了好半天的力气才支起上半身。

“醒了，”她的声音有些冷，有些虚弱。

沈鹤亭下意识地想转过头，但迟疑地半晌。

他想起宗祠那日，重烨对他说的那些话。

虽然当时觉得无比荒谬，花纭跟他是青梅竹马，十多年的感情放在那，她怎么会抛下自己而选择旁的人呢？

但如今却想想，自己本就是不配的。

他沈鹤亭已经落入万劫不复之地，紫英会让他短暂的余生变得无比痛苦疯癫，再多恩情也会被现实所消弭。

花纭是清醒且理智的，沈鹤亭不用想都知道，她对自己感到失望感到厌恶——只是时间的问题。

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李怀璟。

不可否认李十一不比他差，甚至因为他是亲王，比自己更适合站在花纭身边：至少他名正言顺，不需要遮遮掩掩，他一直都可以堂堂正正地对花纭说他想说的任何话。

但沈鹤亭不行。

即便是青梅竹马，现今也是太后与奴才，他们隔着无法跨越的云泥之别；即便他沈掌印权倾天下，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佞臣；即便他再炽爱，也没办法给花纭一位女子该有的完整一生——

实非良配。

他总不能耽误花纭去遇见更好的人。

沈鹤亭想起新年时，花纭牵着他的手，两个人一起站在烟花下看满空的绚烂，当初的那股温热似乎还停在他掌心。

幻梦一般，如今该醒了，鹤亭。

在花纭对他彻底失望之前，在一切炽热爱意消去之前，在重烨那个疯子下手伤害小太后之前，长痛不如短痛，他决定先一步放手，让花纭走。

沈鹤亭抬起手，抹了把脸。他瞥向花纭，被眼泪浸湿的凤眸温和地瞧着太师椅中的女子。

见到那双眼睛，花纭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藏在袖子中的手帕——是久别重逢的感觉。

一颗心终于落了地。

她多害怕沈鹤亭一睁眼，还是跟原来那样陌生冷漠。她想要的人是师哥，而不是杀伐果断的掌印，幸好兜兜转转，他们还是回到了最初的时候。

花纭顿时感觉，自己付出的一切都有意义。

她鼻头一酸，微微颔首，用手帕拭去腮边滑落的眼泪，抬头冲沈鹤亭粲然而笑。

“真好，”花纭喜出望外，“他没骗我。”

沈鹤亭微微蹙眉，不知道花纭说的“他”是谁，心里还暗暗腹诽是不是李怀璟。

花纭抽抽鼻子，冲外面唤了一声：“佥事替哀家问问燕王，给掌印的药何时熬好？现下人醒了，得快些把药喝了。”

“是……”盛誉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远去。

沈鹤亭疑惑地望向门外，一听药跟李怀璟绑一起，又以为是清水煮香菜折耳根汤，吓得心下一沉，连忙道：“我不喝！”

花纭好似听见他心里怎么想的似的，笑盈盈地说：“不是折耳根。那药我尝过了，不苦的。”

沈鹤亭怔然望着花纭的脸，想到马上就要推开她，心里是怎么都不舍得，怎么都不好受。

要不就等到全线崩溃的那一刻……沈鹤亭自私地想。